被拐14年的孩子找回后却拉黑生母 这是怎么回事?

来源:今日热点 | 2023-01-13 14:21:51 |

在2005年最后一天,广州市黄埔区镇龙镇的某出租屋门口,夏先菊一岁多的儿子杨家鑫被拐走了。那是早上七点多,要去厂里上工的人,应该早已经匆匆离去。按照一岁多婴孩的作息,此时杨家鑫大概率是起床后要跟爷爷去遛弯。“梅姨”在此时出现,将小孩抱走。有大人的疏忽,更多的,是来自这个社会那些阴暗的角落里,射出来的满满恶意。一个家庭正在慢慢崩溃。与此同时,遥远的地方看似无关的另外一个家庭,却在假装忽略人的自私,享受新的家庭成员的“到来”。唯二连接这两个家庭的纽带:一个毫无人,估计已经埋头扎进下一单“生意”;另一个懵懂无知,可能连哪个是爸爸都不太认得清。

寻子:

年轻夫妻带着孩子到广州某个工厂打工,租住的地方可以想象,一定是简陋的,缺乏管理的,没有监控的。夏先菊和丈夫疯狂寻找半个月,毫无头绪。直到有一天听到房东抱怨,楼上一个租户的房间凌乱,门也没锁,人却不见了。有一个老婆婆说那天看到他把杨家鑫抱走了,跟他一起出去玩儿,当时以为和夏先菊是老乡。但房东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,只记得长相。2005年,手机还不是很普及,很多人还在用小灵通。所以房东租房子没留联系电话很正常。但是连名字和身份证号都不留一个,可想而知,他们当时居住的地方有多混乱。也印证了,这个家庭,当时条件不太好是不争的事实。但好在相亲相爱,再苦也知道把小孩老人带在身边。如果命运没给他们开玩笑,是不是其实一家人的生活水会越来越好?

自杀

有些伤疤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痊愈,有些阴影却能因时间的推移更加浓郁。夏先菊没想到,先坚持不下去的,是她的丈夫。2008年6月16日,杨家鑫被拐两年半后,也就是他差不多四岁左右。夏先菊的丈夫选择在从广州开往四川的K356次列车上,坠车自杀身亡。或许是长久的失子之痛让他变得抑郁,也或者是漫漫的寻子之路让人绝望。两年前,是他们把小孩带去广州的,两年后,却没办法把他带回来。知道希望渺茫,却无法停止寻子的脚步。除非找到小孩,否则就得一直找到死。这是被拐家庭一生都渡不完的劫难。夏先菊返回四川的时候,一家三口只剩下了她一个人。之后,夏先菊从四川搬到了重庆。虽然离开了儿子出生的地方,但寻子之路却并未中断。2019年11月2日,“梅姨案”有了进展,杨家鑫被找到。接到电话时,夏先菊在一家做汽车刹车片的工厂流水线上做工,上9个小时白班,偶尔还要值夜班。她快40岁了,想多赚些钱,只能找工时更长的工作。这份工作她做了5年,待遇算好的,有五险一金,但过年只放几天假,车间总飘着粉尘。她的丈夫在流水线上生产汽车灯。夏先菊两天两夜没睡觉,提前一天向工厂请假,从重庆坐火车去广州,早早到达现场,参加这场寻子见面会。她有很多设想,14年未见,她打算带着儿子像朋友一样逛街,还琢磨给儿子准备个金饰。联系她的警察见过很多认亲家庭,劝夏先菊,“做好心理准备,期望越大失望越大。”夏先菊有过担心,会不会比对错了。当警方念到杨家鑫的名字,那个15岁的少年从楼梯上慢慢走上前来,夏先菊的心砰砰跳,只觉得“太像了,真的太像了,肯定是我的儿子”。见面会之后,母子俩在一起的时间一共不到半天,包括吃饭和接受媒体采访。有限的交流里,夏先菊告诉儿子,要多读书,多出去见人,把视野放宽。临别时,杨家鑫决定还是和养父母一起生活。夏先菊家中已有丈夫、公婆和两个孩子。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,她和杨家鑫挥了挥手,没得到回应。下一个周日,她打电话过去,没人接,给儿子发微信,想问问学,对话框里弹出提示,她被儿子拉黑了。

如今,她获取儿子的消息依靠儿子的养母,他们两三个月通一次电话,但她从没和儿子直接对话。养母偶尔发来一小段文字或是几张图片、一段视频。屏幕里,儿子在洗碗、吃饭或是在郊外玩。她通过养母,留意着儿子人生中重要的节点,高考后询问成绩、毕业前叮嘱要多实。她要过地址,想寄些衣服过去,后来想儿子可能不愿意穿,也搁置了。

很多亲戚和她说过,杨东竹算是身边读书多的,上过县里排名前几的高中,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放弃高考。她相信儿子有优秀的基因,小时候去超市买东西,大人忘了拿回找来的零钱,小小的他不走。儿子如今18岁了,在读大专。夏先菊觉得儿子的疏离也许是因为心理阴影,“梅姨案”轰动全国,杨家鑫可能已经看到新闻。夏先菊听警察说,在养家,杨家鑫从小就知道自己是“外面的小孩”。

“梅姨案”中的另一个被拐家庭,山东人申军良在17年前丢了即将满周岁的儿子申聪,此后,他从28岁到43岁一直在寻子路上。他辞去工厂高管的工作,负债一度达数十万元。两年前,他终于找到了申聪。申军良接触过许多寻子家庭。他认识夏先菊,曾把杨家鑫和另外9个孩子以及“梅姨”的信息印在自己儿子的寻人启事上,一同发放,他还帮这些家庭把信息提供给“宝贝回家寻子网”。寻子路上,他见过各种家庭破裂后的故事:丢失的孩子长大成人,学历超群工作体面,但眼神闪躲,始终无法信任任何人;父母历尽千辛万苦找到被拐的孩子,加上微信后因为不会打字,口音又重,与在养父母家的孩子几乎没有沟通。在申军良看来,要让失散多年的孩子最终回归原生家庭,最重要的是建立强烈的情感链接——要在足够短的时间里,让孩子感受到久违的温暖和对未来的希望,否则就可能永远地丧失主动权。他说,孙海洋找到孩子后给他打过好几个咨询电话。

截至当前,“梅姨案”中6名孩子被找回,其中4名留在养父母家。夏先菊后来得知,那个和自己同日认亲的贵州家庭,第二次赶赴养父母家提供的地址时,发现已经人去楼空。

杨家鑫至今没回过四川,夏先菊也不打算去追究养父母的责任——根据养父母的说法,他们是从一位离世的亲人手里接到孩子,警方也未找到交易证据。夏先菊觉得自己能做的,就是在远方看着儿子毕业、工作、结婚、生子。有关从前的物件都被夏先菊封存在四川老家,只剩一张儿子小时候的照片,一直带在身边。那是儿子的百天照,杨家鑫白白净净的,穿猴子图案的黄蓝色套装,骑在玩具车上。她很少主动提起儿子。现在的丈夫,也不了解杨家鑫走丢之外的那些童年琐事。她后来的大女儿,从老人的口中听过哥哥的故事——“小孩不要贪吃,否则会被不认识的人骗走。”小女儿始终不明白,“这个哥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生活?”夏先菊又开始盯着挂历,计算着儿子的生日。她提前几天演如何打电话,但最终总是放弃。她曾想通过努力,过上一种“小康生活”,攒到属于自己的房、车。她给自己起的微信昵称是“改变”,意思是“希望生活变得越来越好,自己也能变得比以前更坚强”。出事后,她只想过最常的日子。她做过服务员,上过工地,当过流水线工人。她记得小时候,老家的老人们总爱说一句口头禅,“小姑娘都是菜籽命,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落下,不由人。”她甚至有些相信,“命不好真是躲都躲不掉”。她很少回忆了。19岁时,在老家四川,她和杨东竹第一次见面,两人都直接,不拐弯抹角。她脾气暴,他劝她不要那么急。身边同龄的女多数留在家乡做家庭主妇,她决定和杨东竹一起打工赚钱。初来广东时,工厂不算忙,每逢周末,她和杨东竹坐公交车去逛附的商场,“像在老家赶集一样”。她在流水线上做玩具的塑胶模型,把织成块状的毛线缝成毛衣。厂里一有新玩具,她就给儿子带一个,杨家鑫最喜欢飘着雪花、小姑娘随音乐旋转的水晶球。母子间最温馨的画面定格在超市门口的摇摇车上,两人一起摇晃着唱起儿歌。那时夏先菊刚20岁出头,觉得“人生才刚刚开始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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